第五章 眼识 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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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就芭蕉村村学江氏草堂先生的江凌峰，总算是脱离了那些只能料理土地、照顾牲畜的农人了，江家出了个专门的教书先生，也算是光耀门楣，走出了跨时代的第一步。
　　说起来也怪，历朝历代，这农人都是辛勤劳作、默默奉献的典范，无不被各级州府颂扬赞美，照理说应该人见人爱、花见花开才对，但实际上却是人见人弃，有多远跑多远，只要有机会，大家都往其他的营生上折腾。
　　但要江凌峰真的静下心来，一门心思钻研怎么教书育人，那注定是妄想了。他整日里也不好好读书、教书，只应付一下，让那些臭屁小子能认几个字就了事，成天咕咕囔囔、絮絮叨叨，一个人自得其乐，只为他那虚无缥缈的大道而殚精竭虑。
　　此时的江凌峰已经长大成人了，与十几年前粉雕玉琢的孩童相比，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。他中等身段、略显消瘦，长相普通，一双眼睛因为经常看书而习惯性地眯着，但并不暗淡，微笑间总有一股子从容温和的味道。
　　因为读了一些诗书，又看了许多四海五湖的奇闻杂说，加上在县城了厮混了十几年，见识也有一点，不念经犯糊涂时，江凌峰还是颇有些勃勃生气的，算得上一枚青青少年，一度是村子里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怀春对象之一。
　　有段时间，七里八村的媒人经常路过江家，据说连县城里的几位大财主都委托了媒人前来探口风。
　　但只恨江家老族长江会策老爷子对江凌峰的期望太高，每每有人来探口风，江会策老爷子都流露出大志愿，一心希望江凌峰有个好前程后，好娶个州府老爷家的大小姐。
　　对这件事，江凌峰是怨念颇深的，看着那些同窗一个个红粉佳人、娇妻美妾，看着曾经的伙伴一个个老婆孩子热炕头，尤其看着那些可爱的姑娘娇红的脸蛋、健康的身型、矫健的腰姿，哪能不羡慕、不向往。
　　更何况他是“关关雎鸠、在河之洲”读惯了的，又最喜欢“有女同车，颜如舜华”只可惜都被江会策老爷子扼杀在摇篮中了。
　　一来二去，拖到现在，一青青少年已快变成一剩剩青年，随着江凌峰学业不成，回返家中，这两年已经绝少有媒人偶遇江会策老爷子了，人心不古哇。
　　今天是江凌峰荣任村学先生第二年的头一天，也算个小节日吧。他一如既往地日上三竿方才出门，双手背负，慢悠悠地走在去草堂的路上。
　　一路春花漫野，蜂蝶相逐，满耳都是鸟儿的叽喳声，满鼻都是早春三月的清新，树影点点，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，不禁留恋开怀，走的愈发慢了。
　　他一路上慢悠悠地晃荡着，默诵了好几遍“因明尊胜陀罗尼经”后，终于过了豌豆山，到了西山的山脚，看着那遍地春光、韶华满目，实在按捺不住诗性，便准备赋诗一首。
　　奈何腹中空空，就准备吟诵一下李太白的“春夜宴从弟桃李园序”借用这篇文章来表达心中的快意。
　　这时，六七个顽童已从西山上一冲而下，他没注意，被吓的一个踉跄，差点没摔个狗啃泥，心中大恼，站定身子正要喝骂时，几个顽童早已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，只余一阵嬉闹声传来，言道：
　　小儿何念书，田野多桑蚕。
　　晨起弄泥鳅，日落捣鸟蛋。
　　傻蛋去读书，读书是傻蛋。
　　江凌峰听了，不禁哈哈大笑，蓦地觉得开怀不已，身心轻健，平时爬起来会累得气喘吁吁的西山，今天没几步就到了山顶，抬眼看去，已可以看见对面望龙山上的江氏草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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